。教堂洞开,在光线眩人眼目的广场中间好像一个偌大的洞口。在教堂尽头,半圆形后殿的暗影里,隐隐约约可看见一个巨大的银十字架,展现在从穹顶垂挂到地面的一条黑帷幕上,整个本堂阒无一人,不过在远处唱诗班的神甫座席上,有几个神甫的脑袋隐隐约约在挪动;当大门开启的时候,教堂里传出了一支庄严的歌声,单调,响亮,有如一声声朝囚犯头上射出的忧郁的圣诗碎片
我决不怕包围我的人们:起来,主啊;救救我吧,上帝!
救救我吧,上帝!因为众水已经进来,一直淹没了我的灵魂
我深陷在淤泥中,没有立脚之地。
在合唱之外,同时有另外一种声音,在主祭坛的梯级上哼着那支悲哀的献歌:
谁听我的话并深信派我来的人,谁就能永生,不是来受审判,并且死而复生。
几位老人隐没在黑暗中,为这个美丽的生灵在远处歌唱,为这个洋溢着青春和活力,被春天的温暖空气抚爱,被灿烂阳光照耀着的生灵歌唱,这就是追思弥撒。
人们肃穆地静听着。
不幸的姑娘魂不守舍,仿佛她的目光和思想都消失在教堂黑暗的深处。她那苍白的嘴唇在翕动,好象在祈祷。刽子手的隶役走到她跟前扶她下囚车时,听到她低声反复念着:弗比斯。
她的双手被松了绑,从囚车上下来,身旁跟着她的是山羊;山羊也松了绑,感到自由了,欢快地咩咩叫着。他们让她赤着脚,在坚硬的石板上一直走到大门的石阶下。她脖子上的粗绳子一直拖到背后,活似一条蛇跟在她身后。
这时,教堂里的合唱停止了,一个硕大的金十字架和一排蜡烛在暗影中摇曳起来,听得见身着杂色服装的教堂侍卫们枪戟的响声。一阵子后,一长列穿无袖长袍的教士和穿祭披的副祭唱着赞美诗,庄严地朝着犯人走来,在她及众人跟前排起了队。可是她的目光停在紧靠手执十字架的人后面那个领头的教士身上。她不禁打了个寒噤,低声说道:哎呀!又是他!这个教士!
他果真是副主教。他的左边是副领唱人,右边是手执指挥杖的领唱人。副主教则朝前走着,头向后仰,眼睛瞪得老大,目不转睛,高唱着:
我从地下的深处呼喊,你就俯听我的声音。
你将我投下的深渊,就是海的深处。大水环绕我。
副主教穿着胸前绣着黑十字架的袈裟出现在尖拱形大门廊外面的阳光下。这时,他面色煞白,人群中不止一个人还认为他是大理石主教雕像中的一个,本来跪在唱诗班墓石上,现在站起身到坟墓门口迎接那个将死去的女人,带她到阴间里去。
她呢,也是面色煞白,宛若石像。有人把一支点燃的黄色大蜡烛放在她手上,她差不多没有现。她没有听书记官用尖声宣读那要命的悔罪书。别人要她回答阿门,她便木然地跟着回答阿门。当她看到那个教士示意要看守人走开,一个人自朝她走过来的时候,她才恢复了一点生气和力量。
因此,她感到血液在头脑中翻腾,已麻木。冰冷的灵魂中残存的一点义愤又重新燃烧起来。
副主教慢慢地走到她跟前。她身处绝境之中,仍然现,他眼中闪烁着淫欲。嫉妒和渴望的目光,正扫视着她的**。尔后,他又高声问道:姑娘,您请求上帝宽恕您的错误和失足吗?他又凑到她耳边加上一句(旁观者以为他在听她最后的忏悔):你需要我吗?我还能救你!
她瞪着他说道:滚开,恶魔!不然的话,我就要告你。
他恶狠狠地笑了一笑,谁也不会相信的,你只会在罪行外再加上一个诽谤罪!赶快回答!你要不要我?
你将我的弗比斯怎么样了?
他死了。教士说。
正好在这时候,倒霉的副主教机械地抬起头,看到在广场的另一边,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阳台上,队长正站在百合花的身旁。副主教摇晃了一下,把手搭在额头上,又望了一会,低低骂了一句,整个脸剧烈地抽搐了起来。
那好!你死吧,他咬牙切齿地说,任何人也别想再得到你。
于是,他把手放在埃及姑娘头上,用阴深深的声音说道:现在去吧,罪恶的灵魂,愿上帝怜悯你!这是人们通常用来结束这一凄惨仪式的可怕惯用语勿,这也是教士给刽子手的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