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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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我醒来之前,又一次闯进了埃及沙漠,被钉在十字架上,就如一只被钉在墙上的蝙蝠。实际上,蝙蝠比我舒服。它经常悬挂在自己的翅膀上,我的胳臂可不是翅膀,而且我习惯于用tui来走路。这样横拉在空中,一时半会儿的还可以,时间chang了就受不住。我就如一把倒置的提琴被放置在空中,琴shen是肋骨支撑着的xiong膛——xiongbi被拉得薄到可以透过光来。至于琴颈,就是那个直tingting的东西。别的bu份都不见了。我就这样高悬在离地很远的地方,无法呼xi,就要慢慢地憋死了。此时有人在下面喊我:她是克利奥佩屈拉,裹在白色的chang袍里,问我感觉如何。我猛烈地咽口吐沫,runrunhou咙,叫她把我放下去,或者爬上来割断我的hou咙。我想这两样事里总会有一样她乐意zuo的。谁知她断然答dao:我不。你经常调戏我。这回我看清楚了:她不是克利奥佩屈拉,而是“克”我说:我怎么会…你是我的上司,我尊敬还尊敬不过来呢。她说dao:不要狡辩了,你经常写些luan七八糟的故事给我看——你什么意思吧。事已至此,辩亦无益。我承认dao:好吧,我调戏了你——放我下来。她说:没这么便宜。你不光是调戏,你还不爱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我无话可说。沉默了一会儿,我忽然咆哮了起来…就这样醒过来了。我失掉了在梦里和“克”辩白清楚的机会:别以为光你在受调戏,我guan着七个人,他们天天调戏我…你倒说说看,他们是不是都爱我?!这个情景写在纸上,不像真正的小说。它是一段游戏文章。我整天闷在办公室里,zuozuo游戏,也不算是罪过。这总比很直lou地互相倾诉好得多。
昨天晚上“棕色的”对我说,她要写真正的小说,这就是说,没有人要她写,是她自己要写的——正如亚里士多德说过的,假话有上千zhong理由,真话则无缘无故——她还扯上了亚里士多德,好像我听不懂人话似的。我还知dao假话比较han蓄,真话比较直lou。而这句话则是我听到过的最直lou的一句话。如你所知,男女之间有时会讲些很直lou的话,那是在卧室里、在床上说的。我实在不知dao在什么人之间才会说:“我要写真正的小说”!我的小说就如我在写的这样。虽然它写了很多遍,但我不知dao它哪一点够不上“真正的”
但“棕色的”所说的那些话就如碘酒倒到我的脑子里,引起了棕色的剧痛。上班以后,我开始一本正经地写着,这肯定有助于小说变成“真正的”我觉得这一段落肯定是真正的小说:“那天晚上,我一直抱着老师,直到天明,嗅着她shen上的女xing气味——我觉得她是一zhong成熟的力量。至于我,我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这zhong想法不能说没有dao理,如你所知,现在我刚刚开始青春期,嘴角上正chang粉刺疙瘩,当时就是更小的孩子。晚上校园里起了雾,这zhong白雾带有辛辣的气息。我们这样拥抱着,不知所措…忽然间,老师对我说dao:乾脆,你娶了我吧——我听了害起怕来。结婚,这意味着两gu成年的力量之间经常举行的jiao媾,远非我力所能及;但老师让我娶她,我还能不娶吗…但我没法乾脆。好在她ma上说dao:别怕,我吓你呢。既然是吓我,我就不害怕了。”有关成年力量间的jiao媾,我是这么想出来的:我现在是室里的tou,上面的会也要参加,坐在会场的后排,手里拿着小本本,煞有介事地记着。公司的领导说得兴起时,难免信口雌黄:我们是zuo文化工作的,要会工作,也要会生活!今天晚上回家,成了家的都要过夫妻生活…活跃一下气氛,对写作也有好chu1。如你所知,我没成家。回到室里高高兴兴地向下传达。那些成了家的人面lou尴尬之色。到了晚上九点半,那些成年的力量洗过了淋浴,脱下睡衣,lou出臃zhong的shenti,开始过夫妻生活。我就在这时打电话过去:老张吗?今天公司jiao待的事别忘了啊。话筒里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知dao!正zuo着——我cao2你妈…说着就挂掉了。我坐在家里,兴高彩烈地在考勤表上打个勾,以便第二天汇报,成年力量的jiao媾就是这样的。我和老师间的jiao媾不是成年力量间的那zhong。它到底该是怎样的,我还没想出来——我太困了。
我忽然想到:在以前的十稿里,都没有写过老师让我娶她——大概是以前写漏了。现在把它补进去大概是不成的:“克”或者别的上司会把它挑出来,用红笔一圈,批上一句“脱离生活”什么是生活,什么不是生活,我说了不算:这就是说,我不知dao什么叫作生活。我摇摇tou,把老师要我娶她那句话抹去了。
有关夫妻生活,还有些细节需要补充:听到我传达的会议jing1神,我们室的人忧心忡忡地回家去。在晚上的餐桌上面lou暧昧的微笑,鬼鬼祟祟地说:亲爱的,今天公司jiao待了要过生活…听了这句话,平日最温柔ti贴的妻子ma上也会变脸,抄起熨斗就往你tou上砸。第二天早上,看到血染的绷带,我就知dao这zhong生活已经过完了。当然也有没缠绷带来的,对这zhong人我就要问一问。比方说,问那朵最美丽的花。她皱着眉tou,苦着脸坐在那里,对我的问题(是否过了生活)不理不睬,必须要追问几遍才肯回答:没过!我满脸堆笑地继续: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没过?她恶狠狠地答dao:他不行!我兴高彩烈地在考勤表上注明,她没过夫妻生活,原因是丈夫不行。每当上面有这zhongjing1神,我都很高兴。
罗ma诗人维吉尔有诗云:下雨天呆在家里,看别人在街上奔走,是很惬意的。所以,老师要我娶了她,我当然不答应。万一学校里布置了要过夫妻生活,我就惬意不起来,而且我也肯定是“不行”
我继续写dao:“我对老师百依百顺,因为她总能让我称心如意。当然,有时她也要吓吓我。我在chang椅上冥思苦想时,她对我耳朵喊dao:会想死的,你!我抬tou看看她的脸,小声说dao:我不会。她说:为什么你不会?我说:因为你不会让我死。她愣了一下,在我tui上直起shen来说:臭小子,你说得对。然后,她把绸衫后的ru房放在我脸上,我用鼻子在上面蹭起来。校园里的水银灯颜色惨白,使路上偶而走过的人看起来像些孤魂野鬼,但在绸衫后面,老师的ru房异常温柔——你要知dao,在学校里我被视作尼斯湖怪兽,非常孤立。假如没有她肯让我亲近,我可真要死掉了。”
因为这bu小说写了这么多次,这回我想用三言两语说说我和老师的xing爱经历:“那时候老师趴在床上,仔细端详我的那个东西。颠过来倒过去看够了以后,她说dao:年复一年,咱们怎么一点都不chang呢。后来,她又在我shen上嗅来嗅去,从kua下嗅到腋下,嗅出这样一个结论:咱们还是没有男人味儿。我一声不吭,但心里恨得要死。看完和嗅完之后,老师跨到我shen上来。此时我把tou侧过去,看自己的左边的腋窝——这个腋窝大的不得了,到chu1凹凸不平,而且不changmao,像一个用久了的铝水勺。然后又看右面的腋窝。直到老师来拍我的脸,问我:你怎么了?我才答dao:没怎么;然后继续去看腋窝。铝制的东西在水里泡久了,就会变得昏暗,表面还会有些细小的黑斑。我的腋窝也是这样的。躺在这两个腋窝中间,好像太yangxue上扣上了两个铝制水勺——我就这样躺着不动了。”
“从老师的角度来看我,就会看到一张大脸,高鼻梁、高颧骨,眉棱骨也很高,一天到晚没有任何表情——我知dao自己chang得什么样子。老师送我到医院去看过病,因为我总是不笑,好像得了面bu肌rou麻痹症。经过检查,大夫发现我没有这zhongmao病,只是说了一句:这孩子可真够丑的。这使老师兴高彩烈,经常冷不防朝我大喝上一声:真够丑的!zuo爱时我躺着不动,就像从空中看一条泛滥的河liu,到chu1是河水的白光;她的shenti就横跨在这条河上。我的那个东西当时虽小,但足够ying梆,而且是直撅撅的;最后还能像成年人一样she1jing1。到了这zhong时候,她就添添she2tou,俯下shen来告诉我说:热辣辣的。因为我还能热这一下,所以她还是满意的…”这些段落和以前写的完全不同,大概都会被打回来重写,到那时再改回原样吧。我知dao怎么写通得过,怎么写通不过。
但我不大知dao什么叫作生活。对于xing爱经历,有必要在此补充几句:如你所知,这zhong事以前是不让写的。假如我写了,上面就要枪毙有关段落,还要批上一句:脱离生活。现在不仅让写,而且每bu有关爱情的小说都得有一些,只是不准太过份。这就是说,不过份的xing爱描写已经成了生活本shen。自从发生了这zhong变化,我小说里的这些段落就越来越简约。那些成了家的人说:夫妻生活也有变得越来越简约之势。最早他们把这件事叫作静脉注she1,后来改为肌rou注she1,现在已经改称pi下注she1了。这就是说,越扎越浅了。最后肯定连注she1都不是,瞎摸两把就算了。我的小说写到最后,肯定连热都不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