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领小舅的年代，我妈也在世。我舅舅有外斜视的病，双同时往两边看，但比胖鱼的情况还要好一些。我妈的睛也是这样。照起镜时，我妈觉得自己各方面都漂亮，只有这双睛例外，她抱怨自己受了小舅的拖累。因为她比小舅先生来，以谁受谁拖累还不一定。她在学校里教书，所习专业和艺术隔得很远，但作为小舅的，我妈觉得自己应该对他多些理解，有一次说，把你的画拿来我们看看。小舅却说：算了吧，看了你也不懂。我妈最恨人说这世界上还有她不懂的事，就把盘往桌上一摔说：好，你请我看也不看了！你最好也小心一些，别了事再让我去领你！小舅沉默了一会儿，从我家里走去，以后再也不来。去派所领小舅原是我妈的义务，以后她就拒绝履行。但是小舅还照样要事，了事以后放在派所里，就如邮局里有我们的邮件，逾期不领要罚我们的钱。所以只好由我去了。

我舅舅常去大地咖啡馆，我也常去。它是座上世纪中叶建造的大屋瓦房，三面都

小时候我长得细胳臂细，膝盖可以往后弯，肘关节也可以往后弯；尖嘴猴腮，而且是包。这最后一藏在内里面看不见。我把小舅从派所里领了来，天气很，我们都了一臭汗。小舅站在路边上截“面的”要带我去游泳。这使我非常兴；甚至浮想连翩。忽然之间，膝盖后面就挨了他一脚。小舅说：站直了！这说明我的膝盖正朝前弯去，所以我在矮下去。据说膝盖一弯，我会矮整整十公分。又过了一会儿，我又挨了小舅一脚。这说明我又矮下去了。我不明白自己矮关他什么事，就瞪看着他。小舅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样真是讨厌！我确实小舅。但是这个坏对我不好，这很伤我的心。

如你所知，我的职业是写小说。有一次，我写了一个我大舅舅的故事，说他是个小说家、数学家，有奇遇；就给自己招来了麻烦。有人查了我家的存，发现我只有一个舅舅。这个舅舅七岁上小学，十三岁上中学，术学院油画系毕业，现在是无业游民。人家还查到他从小学到中学，数学最好成绩就是三分，如果他当了数学家，无疑是给我国数学界抹黑。为此领导上找我谈，给我一个故事梗概，大意是：我舅舅世时，是一对双胞胎。因为家贫难养，就把大的送给了别人。这个大的有数学才能，也能编会写，和小舅很不同，所以他和小舅是异卵双胞胎。有关这一，梗概里还解释，我过世的姥姥是山东莱西人，当地的有特殊成份，喝了以后卵特别多。就因为是莱西人，我姥姥像一条母黄鱼。领导上的意思是让我这个梗概把小说改写一下，但我不同意──我姥姥带过我，我和她情极。我还以为，作为小说家，我想有多少舅舅，就有多少舅舅，别人不着。我因此犯了个错误，被吊销了执照──这件事已经写过，不再赘述了。

后来车来了，我和小舅去了玉渊潭。那里的有泥土的腥味，小舅还说，每年冬天把放净，都能在泥里找到几个只剩骨的死人。这使我到在我下的湖底里，有些死尸正像胖大海一样发开，正溶解在着墨绿的里；因此不敢把埋面。把我吓够了以后，小舅自己游开，去看岸上女孩的材。据我所见，材一般，真有一材的人也不到湖里来游。不有多少不快，那一天我总算看到了小舅的。他的家伙确实大。从里来以后，泡得像蘑菇一样惨白。后来，这惨白的就印在了我脑海里，晚上梦，梦见小舅吻了我，醒来嘴──当然，这是个恶梦。我觉得这个惨白的对世界是一威胁。从里来以后，小舅的嘴乌紫，睛里布满了血丝。他给我十块钱，叫我自己打车回去，自己摇晃着躯走开了。我收起那十块钱，小心翼翼地跟着他，走向大地咖啡馆，走向危险。因为我他，我不能让他一人去冒险。

我舅舅外斜视，我觉得他中的世界就如一场宽银幕电影，这对他的事业想来是有好的。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睛隔得远，就会有更好的立，并且能够更好地估计距离。二十世纪前期，激光和雷达都未发明，人们就用这个原理来测距，用一横杆装上两个镜，相距十几米。因为人的珠不可能相距这么远，靠外斜视来提视觉效果总是有限。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渴望情。我的第一个人是小舅。直到现在，我还为此而难为情。我舅舅年轻时很有魅力，他发乌油油的，又又密，上的很薄──他很瘦，又很结实，肤有光泽；光着站着时，像一匹良，肩宽窄，生虽大，但很凑──这最后一我并不真知。我是男的，而且不是同恋。所以你该去问小舅妈。

对他厉声喝斥：小──站起来说话──这是什么？你要是能告诉我，我替你蹲着！我舅舅侧过来看看自己的作品，又蹲下去说：我也不知这是什么，我还是自己蹲着好了。在我看来，他画了一个大旋涡，又像个松鼠尾。当然，哪只松鼠长了这样的尾，也实属可恨。我舅舅原来是有执照的，就是因为画这样的画被吊销了。在吊销他执照之前，有关门想到仁至义尽，打了一个名单，上面写着：作品1号“海”；作品2号“袋鼠”；作品三号“田螺”；等等。所谓作品，就是小舅的作品。引号里是上级给这些画起的名字。冠之以这些名目，这些画就可懂。当然，那些海、袋鼠和田螺全都很古怪，像是发了疯。只要他能同意这些名称，就可以不吊销他的执照。但小舅不肯同意，他说他没画海和袋鼠。人家说：你不画海、袋鼠也可以，但总得画什么；我舅舅听了不吭气也罢了，他还和人家吵架，说人家是傻。所以他就被从画家队伍里开除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