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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姓颜的大学生爬地沟到海淀镇去买大饼，那些地沟是砖砌成，上盖着泥板。从里面用灯光照着时，那些砖重重叠叠，仿佛要向里面压下来。那是一段不近的路。我们俩都了涂胶的手，姓颜的大学生膝盖上还了田径队员练时绑的砂袋——当然，袋里的铁砂倒掉了。我告诉她说，了地沟就要像狗一样爬，袋里的东西都要掏来，否则会丢掉。她就把钱拿来，到罩里，以免爬掉了。然后我们下到地沟里，开始爬了。我嘴里叼着灯，爬起来膝盖不着地而且很快，这技术也不是练了一年两年。姓颜的大学生跟在后面，看来她爬地沟还有天份，能跟上我。爬了一段，姓颜的大学生忽然坐在地下，说：“小叭狗！”就哈哈地笑起来了。

姓颜的大学生从窗爬上楼时不敢睁睛，需要有个人在一边拉着她的手引她到该抓的地方，然后再爬下去，托她的脚到该蹬的地方。这个过程就像把一个大包裹拖上楼去时一样，那个人手里还要拿一镐把，因为对面楼上的人看到有人以近似静止的速度顺着脚手梯往上爬，就会用大弹弓打。他们投过来的砖飞到这里时速度已经相当慢，可以用木一一击落，但是也需要明手快。这个人通常是我。我从来没见过比她更笨的爬楼的人，而且她还敢说我是个小叭狗。她简直又累赘，又讨厌，十分可恨。但是后来我很她。这说明可恨和可原本就分不清。

六七年秋天的清晨，你到我长大的那所大学去，可以看到我们家过去住的那座楼房呈现一怪模样，以前它不是这样，后来也不是这样。有一个小个从窗爬去，上了没有瓦片的楼上从容不迫地走着，脸上蒙了一条黑纱巾。那个人就是我。我对对面楼上打来的砖不屑一顾，就算有一块大砖就要击中我的，也只稍稍弓一下腰，让它过我的领；就这样向最走去。当时没有任何事情让我害怕。我脸上蒙着姓颜的大学生的纱巾，它带有一甜甜的香味，还有发丝沙沙的觉。后来我走到最的地方，伸了个懒腰，看到四周朝雾初升，所有的楼房都了泥的骨架，了黑的窗，好像刚发了一场大。空气是黄澄澄的，好像溶化了铁锈的。这景象就像后来在国看的那些劫后余生的电影一样。我发誓，再没有一景让我这样满意了。

这时候复表面的朦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里面每只睛都放到了拳那么大。在那一瞬间，蜻蜓也丧失了挣扎的勇气。小时候我心地残忍，杀气极，这一叫我终难忘。这件事说明，虽然我一生的主题是悲观绝望，但还有一气质在主题之外。这气质在我挥拳痛殴毡时，在我参加战斗时，还有在我电死蜻蜓时才会发挥来。

除了那台电死了无数蜻蜓的电源，我还造过一台百发百中的投石机。后来我也想过，那些被我们从楼上打下去的人都怎样了，不过那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经过一番计算，得一个目惊心的结论：假如那些人没有死，起码也负了重伤。因为投石机的石弹最起码也带有几千焦耳的能量，被这么多能量打中了想要毫发无伤，不穿什么盔甲都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还要朝下的从五层楼上摔下去。虽然为了防着这事，楼四周都张了绳网，但是朝下摔到网上也有可能会扭断脖。把一切情况都算上，挨上一弹而丧命的概率最起码是百分之十五。这个结论使我很不兴，但这也是很后来的事。当时没有人为死了人而伤心。当时是革命时期，革命时期没有人会真的死。在革命时期里杀掉了对方一个人，就如在工商社会里赚到了十几块钱一样兴。在革命时期自己失掉了一个人，就如损失了十几块钱，有伤心。这时候我们背上一段主席语录：“这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然后就一也不伤心，因为伤心被这程式消化了。这程式就是级智能。因为有了这程式，好多东西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连死都不真了。但多少还有些真实的东西：我了迷地造一架完的投石机（那东西是用来打死人的，但我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它会打死人）；在睡梦中和姓颜的女大学生拥抱接吻，导致了梦遗。这些事情虽然古怪，但是真实就在古怪之中。我还记得姓颜的大学生房像两个桃，每天早上醒来时睛都又红又；她把我掐得也真够疼的。这就是真的东西。因为毕竟还有真的东西，所以活着还是值得的。我告诉X海鹰这些事，是要说明在一九六七年的秋天，姓颜的大学生在我中只是很多事中的一件，但是她连听都不要听。

那年秋时分，我在四楼上铺设了铁，架起了轨，这样我和我的投石机就能及时赶到任何危机地。除此之外，我还在策划把投石机改为电动的，让它一分钟能发十二颗石弹。在此之前，我已经把那座楼改造成了一颗铁蒺莉。本来这样发展下去，谁也不能把我们从楼里撵走，就在这个时候，校园里响起了稀疏的枪声。只要有了枪炮，我的一切都没了意义。“拿起笔刀枪”的人开始商量如何去搞枪，我却一声也不响。也许他们能够搞到枪，但是以后的事不再有意思了。他们还说让我回家去，说我呆在这里太危险；其实他们并不真想让我回家去，因为在打仗的时候谁都不希望自己的队伍里有人回家。后来我劝他们都回家去，他们不肯听，我就一个人回家去了。因为这再也不是我的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