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我小的时候从家里跑去，看到了一片紫红的天空和奇怪的情景。后来有一阵这些景象都不见了，——不知它是飞上天了，还是沉到地下去了。没有了这些景象，就到很悲伤。等到我长大了一，像猴一样喜往天上爬，像耗一样打。是不是想要把那些不见了的情景找回来，我也说不准，只好请心理学家来分析了。秋天家里挖白菜窖，我常常把铁锹拿走，拿到学校的苗圃后面去挖自己的秘窟。但是这些秘窟后来都成了野孩们屙野屎的地方，而我是颇有一洁癖的，别人屙过屎的我就不要了。所以我总是在掩藏方面搜索枯，每个都打不太。而往天上爬就比较方便，因为很少有人有本事把屎屙上天。我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功，整个校园的孩都承认王二在爬墙上树方面举世无匹。但是不我上天还是地，都不能找回六岁时验到的那狂喜。

如果让我画X海鹰，我就把她画成埃及墓葬里画上的模样，岔开脚，岔开手，像个绘图用的两脚规。这是因为她的相貌和古埃及的墓画人十分相像。古埃及的人从来不画人的正面像，总是画侧面，全，而且好像在行。但是那些人走路时，迈哪边的时伸哪边的手，这样俗称拉顺。古埃及的人很可能就是这样走路的，所以那时候尼罗河畔到都是拉顺的人。

3

我小时候，我们院的一个角落里有一座小炉，大概有七八米罢，是个砖筒。我想它上原来还有些别的设备，但是后来都没了。到了我八九岁时，它就剩了写在上面的一条标语：小炉一定要恢复。想来是某位大学生为了表示堂·吉诃德式的决心而写上去的。这条标语给了我一希望，觉得只要能钻到里面去，就能发现什么。可惜的是有人用树墩把炉门堵上了。假如我能够把它挪开，就能够钻去。遗憾的是我没有那么大的劲。试了又试，就像蚍蜉撼大树一样。而爬上七八米的墙，也不是我力所能及。我拼了老命也只能爬到三四米的地方，后来越爬越低，那是因为吃不饱饭，力不肯随年龄增长。

我爬炉筒时，大概是九岁到十一二岁。到了四十岁上，我发现后来我任何事情都没有了那百折不挠的决心；而且我后来的任何事都不像那件那样愚不可及。爬炉筒没有一好，只能带来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我还是要爬。这大概是说明你的事越傻，决心就会越大罢。这也说明我喜自己愚自己，却不喜被别人愚。

后来王二就常常到X海鹰的办公室去，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上。他觉自己在那里像一只牢牢粘住了的苍蝇。她问王二一些话，有时候他老实答复，有时候就只顾胡思想，忘了回答她。这样的原因之一是王二在那里磨，——磨的滋味大家都不陌生罢——，下面一磨，上面就要失魂落魄，这是天使然。另一个原因是王二患了痔疮，底下很疼。过去狄德罗得了中耳炎，就用胡思想的办法止疼。当然，这个办法很过时，当时时兴的是学一段主席语录。但是他想到自己疼痛的位几乎就在里，就觉得用主席语录止疼是一亵渎。除此之外，他对这疗法从上就不大相

他问问。原本没抱什么希望，上就有了回音。该海鹰爬到塔上来告诉王二说，迎王二投组织的怀抱。从现在起，王二就是一名后青年，每礼拜一三五下午应该去找她报到。从现在起他就可以自由下地去，她保证他的生命安全。她还说，本来厂里要送王二去学习班，被她决挡住。她说她有把握改造王二。她这一来，使王二如释重负。第一，现在总算有了一活命的机会。第二，打了毡以后，他一直很内疚。现在他知这家伙该打。如果不是他卖王二，X海鹰怎么会知王二因为受到老鲁的围困，在房上一个铁桶里呢。

我觉得那堵墙不可测，仿佛永远爬不过去。这就是土炉那个砖筒——虽然它只围了几平方米的地方，但我觉得里面有一个神奇的世界；假如我能看见它，就能够解开中的一切谜。其实我不缺少攀登的技巧，只是缺少耐力，经常爬到离筒只有一臂的距离时力尽落，砖把我的通通磨破，疼得简直要发疯。在我看来，世界上的一切痛苦都不能与之相比。但是我还是想爬过那堵墙。有一天，我哥哥看见我在这徒劳的努力，问我要什么。我说想到里面看看。他先哈哈大笑了半天，然后就一脚把挡着炉门的树墩蹬开，让我去看。里面有个砖堆，砖上还有不少野屎。这说明在我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去了。虽然有确凿的证据说明在这个炉筒里什么都没有，但是我仍然相信假如不是我哥哥踢开了挡门的树桩，而是我自己爬了去，情况就会有所不同。所以等我了那个炉筒，又要求他把那个树墩挪回到原来的地方。小时候我爬炉的事就是这样。

第一次我去见X海鹰时，她就对我说：以后你不用再往铁桶里了。我上就想到毡把我怎么的事告诉了X海鹰，而没有人告诉我她是怎么的。这叫我有了一受了愚的觉。事实上光知我怎么还不足以愚我。但是假如她对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我对她一无所知，我最后还是免不了受愚。我这个人的病就在于一看到自己有受愚的可能，就会觉得自己已经受了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