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士全一震，低回：“陈大将军对陛下是忠心耿耿，无须置疑。不过…”

被玉碎声惊得一下，明皇面上才浮起血，旋即又褪得净净。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这…这如何是好？力士，他们果然…果然杀了国忠？陈玄礼他…还想弑君不成？”

杨妃温柔笑：“陛下是真龙天，何须担心小小反贼？时机到了，宵小自然授首。莫说此刻只是小小磨难，就算前途尽是刀山火海，玉环也会永世相陪。”

明皇依稀记得这内侍名叫李辅国，因为颇为得心，因此赏了给太李亨随伺候的。李辅国手中木匣虽未打开，但的血腥气已散了来，刺得明皇阵阵烦闷，险些呕了来。他一手扶着，另一手颤抖着指向木匣，张合，可是一痰堵在，却说不话来。

力士轻轻三击掌，殿门又开了一线，一个面目清秀、明能的内侍疾步走，先将殿门在后小心关好，才跪在起上，将怀中木匣举过。

“陛下…”力士显得极是为难，几次言又止，不知如何开。

明皇袖中的手一下抓了温玉，直得指节生疼也不觉得。看外面那架势，正与内侍和侍卫对峙的是何人，不问可知。不过只要不是北军妖卒，明皇的心悄悄地放下了一小半。

明皇心下更是唏嘘，握着她的双手，一时竟然说不话来。

明皇此刻之地，不过是个小小庙宇，供了个山神土地之类的。小庙无甚香火，颇显破败。这间正殿还是禁军兵卒们昨晚临时收拾来的。将从中匆忙间带来的几桌锦褥丝被铺在香案上，权作龙床。昨晚人困乏，几个内侍收拾得也不是十分仔细，就连房梁上的蛛网也忘记了打扫。

此时传来数声敲门声，门外传来力士略显张皇的声音：“陛下，起了没有？”

殿外吵闹声突然大了起来，听得分明有好多人正分作两边，激烈争吵，更有许多人在旁鼓噪不休。又听刀剑敲击盾牌声响个不休，显是禁军军士闹起来了。

明皇一挥手，：“有事但说无妨。”

“果然是禁军！”明皇重重一拍床，喝：“若不是有人从中挑拨离间，这些大兵哪里想得什么清君侧，诛国忠来！只怕想清君侧的不是禁军士卒，而是杨玄礼吧！”

在杨妃的帮助下，明皇飞快地结好衣袍，先端然坐定，轻轻清清嗓，笼在袖中的手握一块温玉，方才缓缓地：“力士啊，来吧。不过这天还早着呢，什么事这么急啊？”

明皇面上怒容登时凝住，整个人若泥塑木雕，再也不动。那块时时把玩的温玉悄然自袖中，掉落在青砖地上，啪的碎成七八块。

明皇好歹年轻时也算个明君，治国平天下很有几下散手不说，囚禁父皇，斩杀皇姑这些血腥事也过不少。下危难当，倒令他找回三分年轻时的霸气，当下双目一瞪，冷笑：“陈玄礼是不是想造反了？”

旁杨妃柔声：“陛下顾惜自己要，不用我。”

力士目光只盯着脚尖前三寸之地，字斟句酌地：“今晨起来，禁军士卒都不肯再走了，说是要…清君侧，诛国忠。”

见明皇动怒，力士垂得更低了，连都弯了下去，不住称罪。此刻虽是寒冬，可是他上汗连棉袍都浸得透了。然而未等明皇怒意稍歇，力士就着奏：“陛下，恕老直言，今日晨起时分，哗变的禁军士卒就已…就已将相国杀了！”

明皇颤声：“就要弑君？”

明皇更加心痛了，放四顾，所见尽是暗寒酸，不觉睛有些发酸，险些落下泪来，叹：“都是朕识人不明，没有看破安禄山那胡儿的狼野心，才沦落至此，还连累了太真跟着我受苦，让朕于心何忍！”

杨玉环幽幽一叹，：“妾本是蒲柳之姿，却得陛下多年恩，人生如此，复又何求？今日臣妾若能以一换得陛下圣安，心愿已足。惟愿来生，再得相伴。”

殿门刚打开一细，力士就闪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殿门掩好。借着那短短功夫，明皇已瞥见殿门外尽是内侍和侍卫的背影，挤得密密麻麻地，将小庙团团护卫起来。

力士自明皇二十九时起就追随左右，至今已有三十年。力士事沉稳，顾全大局，再危难的事都能理得四平八稳，因此才得了明皇多年信，独掌内大权数十年。明皇平生也没见过几次力士真正惊慌失措的模样，这次只听声音，也知力士有些失了方寸，不消说，事情必是十万火急。

明皇腥气猛然上涌，哈地一声吐血痰，气息顺了，登觉全无力，跌坐在床上，挥手：“盖起来，盖起来！”

明皇角余光中，见到了杨妃略显苍白的面，于是哼了一声，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他推得倒是一二净！哼，清君侧，诛国忠。朕看他不止是想诛国忠，是想连朕也给清了吧？想杀国忠，你去告诉陈玄礼，先把朕给杀了吧！”

不过明皇正心思澎湃，这里越是破败，越显他与杨妃患难情思之。

“这个…杨大将军的确也说过要清君侧，诛国忠。”力士额上已隐约见汗，续：“不过据老所知，的确是禁军士卒鼓噪在先，玄礼公弹压不住，如此也是迫不得已。”

力士只是磕，给他来了个默认。

才算完全醒了。他忙撑起自己，将这双玉手捧在前，借着房内暗淡光芒，依稀看到玉手手背上已有了几片青紫。明皇痛惜地心尖都颤了，将这双手仔细捧在手心，连连呵着气。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明皇最后一丝气力也失，只喃喃地。

匣中盛着一颗披散发人，双目大张，面上尽是惊恐万状。不是杨国忠，却又是谁？

说

明皇了一会气，方有了力气，：“力士，他们说的是清君侧，诛国忠。现下国忠已死，这些军士怎地还围了朕不放？”

力士盖好木匣，李辅国便捧着木匣退殿外。殿门开闭之间，明皇分明看见外面刀剑林立，不觉又了一汗。

“这个…”力士显得极是为难，跪伏在地，完全不敢抬，吞吞吐吐地：“禁军说，相国乃是外戚。杀了国忠，那个…贵妃也是留不得的。如若不答应，他们就要…就要…”

明皇惊一冷汗，恍惚间觉得定是纪若尘妖军追上来了，急忙坐起披衣。杨玉环也跟着下床，略略整理了一番仪容。

杨玉环虽已泫然滴，仍急忙站起，轻轻替明皇拍着后背。力士随侍明皇三十年，自然明白圣意，抖了几抖，将长袖抖起，伸双手，轻轻揭开木匣匣盖。